《西方道教研究史》是索安士女士(AnnaK.Seidel)的长文“ChronicleofTaoistStudiesintheWest(1950-1990) (刊于Cahiersd’Extreme-Asie,vol.5,90/91)的中译本。这篇文章对50年代以来西方的道教研究作了系统介绍,显示了90年代以前西方道教研究的学术思路,至今仍为这一问题最具权威性的论著,将之译成中文对于国内道教研究界来说应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。但是读过之后,不禁大失所望,这个中译本的翻译实在不敢恭维,以下仅就中译本特色之一译名极度混乱略谈几点看法。
中译本译名的混乱主要表现有三:
一是旧名新译。作者似乎是有意在和读者捉迷藏,尽量不用汉学界和道教研究者们熟知的译名,如沙畹(EdouardChavannes)、伯希和(PaulPelliot)、戴密微(PaulDemieville)、司马虚(MicelStrickmann)、贺碧来(IsabelleRobinet)等都改头换面,以夏旺内(65页)、皮略特(29页)、德米维尔(39页)、斯特里克曼·米歇尔、奥比奈的新名出现在书中,史华慈(BenjiaminI.Schwartz)、苏远鸣(MichelSoymie)、苏海涵(MichelSaso)原是他们本人取的汉名,虽然事先可能未同国人商量,但目前已为学术界接受认可,《研究史》的译者却改译成施沃茨、索伊密、萨梭·迈克尔。
二是一名多译。书中涉及的西方道教研究人员共二百多位,中译本出现的译名却至少有四百多个,一人专名基本可视为特殊待遇(日本学者除外,因为原著已经有其中文名,是不能随“译”的)。西方学者撰写研究综述时一般是正文夹注,最后附录一个与之对应的参考文献目录,以便读者查对正文中介绍的观点的出处或进一步研读原文。索女士大作最后是一份收录了560多种参考论著的目录,实际将近百年西方道教研究的主要成果都搜罗其中了,应可作为研究道教的“门径”来利用。可是中译本正文夹注的人名一般是很难和后面附录完全一致的,泽吉尔即目录中的许理和(EricZurcher),薛爱华(EdwardHSchafer)在目录中译成谢弗·爱德华·H,亦即书中各章的施卡弗,韩书瑞(SusanNaquin)即纳奎因,戴遂良(LeonWieger)即莱昂·韦杰,龙彼得(LoonPietvander)即范德隆,谢和耐(JacquesGernet)即杰耐特,吉德伟(DavidKeightley)即凯特莱……你能想得到吗?第二章(中译本第7-11页)夹注提到的西方学者共28人,与目录中的译名不同的居然有16人,占57%。有趣的是,连作者索安士也有两种译法,一是封面和各章中的塞德尔,目录中却是石秀娜。我有幸在去年读过原文,仍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夹注中的译名和目录中的人名对上号的。被译者慷慨地赐给两个以上译名的也不乏其人,索安士的老师、著名的汉学家MaximeKaltenmark在序言和导言中还是大家熟悉的康德谟,第二章开始便变成了卡顿马克,偶尔还以凯顿马克的身份出现(107),巴尔德丽安·侯赛因与鲍群(21)、鲍群·赫森(63,64)、鲍群—赫辛(88)其实是BaldrianHusseinFarzeen一人的四个译名(或“化名”?)。最妙的是JeanFrancoisBilleter,在同一页的同一段落中,先是译成比勒特,数行后即摇身一变,成了毕来德(90页),变化之快真是匪夷所思。
三是部分华人学者汉名及论著名的乱译,如吴其昱、巫鸿、刘枝万译成了吴企瑜、吴虹、柳枝万,黄兆汉则不可思议地译成了翁修侯,此翁曾任职于香港大学,大陆同行似乎对他并不陌生。索安士女士文后附的参考论著目录译者都译成了汉语,但未附原文(可能是限于篇幅),单篇论文出处也付诸阙如。索安士女士的原意或是让读者按图索骥查找或研读原文,而我们的译者译出的干巴巴的一长串无出处的文名书名,意义何在,实在不得而知。而且,这些论著名的翻译准确性也成问题,如ValerieHansen的ChangingGodsinMedievalChina:1127-1276,中译本名为《变迁之神:南宋时期的民间信仰》(浙江人民出版社,1999年),书中则译作《中世纪中国的变化神》;MarcKalinowski的Latrans?missionduDispositifdesNeufPalaissouslesSix-Dynasties,《法国汉学》第二辑(清华大学出版社,1997年)已将其译成中文,名为《六朝时期九宫图的流传》,书中译作《六朝时期九宫分布遗留》,不知所云。
与译名混乱相关的是译者对一些常识的不知,随举二例:第六章中多次出现“道教仪注”一词(80页、93页),rite或ritual在其它时候能否译成仪注我不敢妄论,但据我读道藏的经验,这里的“仪注”恐怕是“科仪”“斋仪”或“仪范”之类词的误译,因为,仪注习惯上指天文仪法或王朝的礼仪制度及其著作,道经中“仪注”一词是很少见的;在介绍西方对道教内丹的研究时索安士提到卫礼贤(RichardWilhelm,书中先后译作理查德·威尔赫姆和卫礼贤)译注《太乙金华宗旨》及为之作序的C.G.Jung,不清楚译者是不知其为何许人,还是以为无关紧要,随手译了C·G·龚了事,中译本的读者恐怕想不到,这位龚先生即著名的分析心理学派的创始人荣格是也(65页)。
其实,上面列举的几点问题只要译者稍微注意一下均可避免,一本十二万多字的小书,作为译者、编辑,通读一遍也非难事。然而,书竟然就这样出版发行了。说到这,我不禁想到索安士女士在序言中说的一句话,她说她首先要将这部著作“献给中国的道教研究同行们,希望藉此推动他们对自己宗教遗产的研究,并以此作为(中西道教研究)对话、合作的基础”。(原著225页,译文摘自本人读书笔记,中译本“同行”译成“同事”,显属误译。)面对这样的热心的西方学者和我们的译者,我还能说什么呢?
(《西方道教研究史》,安娜·塞德尔著,蒋见元、刘凌译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0年9月。)